第一百五十六节:理想的尽头(三)(2/4)
苏奥米尔分裂了。
在帝国这个强大外敌存在之时无比团结的王国,分裂成了贵族、教会和大剑士三方势力。
这类事情古往今来都不算稀少。
大剑士的前身本就是银卫骑士团这个叛逃的帝国骑士团,他们在苏奥米尔没有根基。虽说凭借着海米尔宁领军打了几次胜仗成为了苏奥米尔顶尖武力的代表,并且在苏奥米尔国内海茵茨沃姆元帅的名声一度盖过了正统的王室与贵族,但树大招风,人气高却师出无名的他们,如今落得个被过河拆桥的下场也并不奇怪。
“王室贵族和教会的人打算派遣军队南下。”盖多的一句话,海米尔宁就可以推测出个大概了。
他们打的主意多半是想一石二鸟。
一方面贵族们希望抹消掉他的功绩,而另一方面,往南扩张苏奥米尔领土,也是长久都存在的野心。
贵族到底是贵族,讲究血统,玩弄权力的他们在战时可能会对大剑士这些无根野草忍气吞声。但当危机过后,不说除掉,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影响力。
王室与贵族心里打的小九九很好理解,而登上教皇之位的里昂,则是在理想宗被剿灭之后发现了南方出现的巨大信仰空缺。
他比贵族们稍微好上一些,仍旧试图把大剑士们也拉进南下的阵营。但未曾经历过血腥战斗的他口中所说的:“理想宗那些被恶魔所扭曲的人虽然已经消失,但世间的苦痛并没有减少。这正是作为白色教会正统的我大耶缇纳宗入主,为人民带来希望的好时机!”之类义正言辞的话语,并没有能令大剑士们买账。
“不应当南下。”盖多如是说着,而果不其然地,在那场会议上人们开始以他过去的身份来攻击。
“你是当心你真正的祖国利益受损吗?那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像是帝国人那样。正义的苏奥米尔会对于一切善良的市民平等对待。”
“这与帝国无关,只是苏奥米尔不应当掺和到这摊浑水之中!”盖多尽力地反驳,但只是换来了更多的嘲讽。
“那你是要我们视而不见对着同为信徒的劳苦大众紧锁国门吗?夹着尾巴逃跑,像你们那位伟大的团长大人,不可一世的苏奥米尔元帅那般?”一位苏奥米尔的高层贵族如是说着,接着满足于那“对啊——”“是啊——”的附和声脸上挂起了些许自得的笑容。
“这个国家完了。”盖多摇着头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带着那些也不认同这种行为的大剑士们再度离开了苏奥米尔。
他一语成谶。
仅仅在他们离去的5天之后,本来封锁国境尚能洁身自好的苏奥米尔,失去了总元帅和资深大剑士们正确的形势判断能力作为引导。在接连几场由王室与教皇主导的煽动人心的演讲之中,整个国家都陷入了狂热的情绪之中。
“为了教会!为了明天!为了国王!”
“苏奥米尔万岁!苏奥米尔万岁!”喊着这样的口号,以“继续神圣战争”的名义。
他们一头扎进了这摊浑水之中。
荒唐可笑,荒唐可笑,实在是荒唐可笑。因为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被帝国混乱的局势所影响,独立发展的缘故,民众的自信心膨胀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但何德何能,他们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单凭一介小国就想改变整个东海岸的局面?
在一切已经乱得像是一锅大杂烩的情况下,高举着剑高呼着万岁冲进去战争这摊淤泥之中,是决计不会成为解决的答案的。
于是理所当然地。
苏奥米尔也陷入了混乱。
起初他们还确实怀抱着传教和支援为当地带来平和的想法,战斗也只对那些土匪和蛮横的帝国贵族出手。用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法,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许多帝国的领土。耶缇纳宗的声望以及苏奥米尔的势力范围确实也因此开始有显著成效,但这摊泥沼可不是这么好混的。
当占领地人民所需的东西超越了这个北方小国所能给予的,不满就开始积聚。而从后方抽调物资以及让青壮年劳动力上前线的做法,也使得国内的人民开始抵触。
最终,这一切从精神上的反感变成了实际行动。
导火索在于一家苏奥米尔农民藏起自家的物资不愿支援前线的事迹暴露,认为他们“怎可如此不爱国”的士兵队长在狂热的爱国情绪之中痛殴失手,打死了农民。
随后引发了军民之间的争斗。
王室和贵族、以及晋升为教皇的里昂忽然发现自己深陷不利的舆论之中。而他们麾下的士兵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他们变得和东海岸的其它地方没什么两样,人心惶惶,度日如年。
“王室和教会已经失去公信力了。真的没办法相信事情会这么快就变得这么糟,这样下来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啊。”
“我们需要你回来,引导人民。”盖多开口对着海米尔宁这样说着。
而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
————
理想的尽头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若你所坚信是错误之物,认为必须消灭之物,乃是别人唯一的精神寄托。
那么你仍旧可以毫不犹豫吗?
即便在那之后仇恨滋生,你仍相信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吗。
你仍能。
一往无前吗?
————
————
“还给我!还给我!”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因被他人抢夺而显得破破烂烂的孩童衣裳,跪在路边嚎啕大哭。大部分人都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沉默着路过。
“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您——”“别靠近。”一名看起来生活优渥的年轻少女正想关心,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是理想宗的余孽。”他开口,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鄙夷。而少女也因此有了些许恐惧的神色,连连点头着拉开了距离。
马蹄声响了起来。
“哇——”人们都抬起头看了过去,而那妇女起先是垂着头哭泣,在抬起头看见披着斗篷背后背着大剑的那一行人时,她的双眼忽然瞪大了一下,紧接着充满了血丝。
“呀啊啊啊啊啊啊!!”发出拐角的她赤着脚踩在泥水上跑了过来,然后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溅了一身脏。
“.......停下。”海米尔宁拉动了缰绳,所有人都停留了下来。他坐在马上,俯视着妇人。
“滚啊!滚啊!你们给我滚啊!”妇人像是发疯的野狗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一身烂泥连滚带爬地靠近,捞了一团泥土就丢了过来。
“咻——”他轻松地躲开。
“别啊!阻止她,阻止她!”尖叫着的其它平民们迅速地拦下了她,手忙脚乱好几个粗壮的汉子这会儿倒也不嫌她又脏又臭了,就直接抱住了肢体防止发疯的妇人继续靠近海米尔宁一行。
如此自发的反应,通常只有一种理由。
“大剑士老爷们,这只是个疯婆子,请不要介意啊,请不要介意!”海米尔宁以那双平稳的灰蓝色眼眸看着,他过人的视力可以察觉到极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些人的眼角抽动着,耷拉着眉毛和耳朵。
像极了。
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狗。
这是必将背负的罪孽,两百余名大剑士尽数沉默。他们没有人开口为自己辩解,尽管理想宗那些人都是已经被魔女所感染的,但一般人并不会去在意那些。
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这些人是残虐无度的屠夫。
“无妨。”海米尔宁摇了摇头,接着再度拉动缰绳去往前去。
“妈的这蠢女人!”身后响起了一阵殴打的声音,市民们手忙脚乱地把那个妇人拖到了巷子里。
他没出手阻止,因为那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
做过的事情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没办法挽回。
“继续走吧——”盖多朝身后点了点头,大剑士们都跟上了他的脚步。
神肯定是个拉曼人。
因为这是一处何等出色的讽刺剧。
他们拼尽一切否定了那个魔女化的萨妮娅所做的事情,但在消灭之后却得到的却只有骂名和仇恨。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年青人、尤其是贵族的年青人,总会谈未来,总会谈理想,总会谈那些将要到来的美好。
但生于这种乱世之中,本就居于底层看不到出头之路,这下永远都不见得这苦难的日子会有结束的平民。有许多人只不过是想要、活得轻松点罢了。
对这些人来说,理想宗是救赎。
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肯定也能感觉得到,但这就像喝酒一样,明知道喝多了会吐,还是会被那短暂忘却苦痛的醉意所诱惑,深陷其中。
他们不想要明天,也不想要未来。只想在当下忘掉苦痛获得安详,而萨妮娅能给予他们的还不止如此,她还能令他们见到死去的亲人。
从这些人的角度来说,海米尔宁和他所率领的大剑士们,是再度夺去了他们亲人的十恶不赦之徒。
“你把他们从无痛的美梦当中唤醒了,却没有问他们自己是否想醒来。”盖多驱马向前,靠近到了海米尔宁的身畔,开口说着。
“我真不知道你还是个诗人。”后者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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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想的尽头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当你拼尽一切的努力却被他人以私欲葬送。
就连自身也面临窘境,仿佛长久以来的努力都毫无意义之时。
你仍能。
坚信自己所做之事是正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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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啸着吹过。
“我很遗憾事情必须走到这一步,我还是挺中意你的,元帅阁下。”高高在上的里昂与王室的联军,俯视着被包围、伤痕累累的大剑士一行。
“抱歉了,团长,消息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泄露了。”盖多喘着粗气,左手持矛失去手掌的右手捆着一面盾牌如是说着。
“不必道歉了。”海米尔宁摇了摇头,然后紧了紧手中的克莱默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
“嘶——”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减员的人已有。受伤太重的成员被拉到了阵型的中央保护起来,海米尔宁望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人正把手臂上的箭矢折断,以便继续战斗不受影响。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可以用来自嘲眼下场景的词汇数不胜数,但若要说他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形会发生,却也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吧。
王室和教会不会允许他回来。
所以他们也一早就决定好了秘密回归国内,努力试图改变这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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