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1（2/2）

殿内的谢寄仍旧咳嗽，却并未阖眼歇息，反而掀开床榻，走向暗道。

这是他重生后第五年修建的。

暗道开始长长一道阶梯，半点光也无。阶梯之后便是明堂，三两桌椅，白墙黄烛，与平常人家的大厅没有区别。堂内站着的宋河在此等候多时，见了谢寄便行礼，头垂得很低，满眼敬畏，同刚才赵德那看上去尊敬实则不屑而怜悯的目光天差地别。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谢寄拿起个茶盏，一面问。

茶盏深蓝色，上头绘了一只白猫在追绒球，另一头还有个藕粉色，也绘了只白猫。看上去像是一对。

宋河每每见到这杯子就觉得奇异。

也不止是这个杯子。

房间四处都有猫的影子，虽无活物，但就连堂前挂着的都是徐茂的狸猫逗鸟图。

太子真有这么爱猫？

宋河不敢问，就像他不敢问为什么费尽心机只为了换淮王送给小青梅的礼物，他躬身回禀道，“臣在乌衣巷截住淮王，惊马之后替换木匣，并留下宫牌，宫牌分别为淮王身边的玄铁卫和内监看见，皇帝、皇后应当已知晓。”

“嗯，”谢寄凤眸中露了半点笑，多年经营终于要初露成效。他站起来，目光落在前方紫檀木匣上，嫌恶地只手打开，在看清时皱眉，问，“怎么不是《东洲医典》？”

宋河听见他的话还稍愣了一下。

木匣只经由他手，太子怎么会清楚里面是什么？不过他并未细想，自从幼年确定这是他要一生跟随的君主后，他便深信殿下是无所不能的，偷窥到旁人礼物也没什么奇怪。

“这是宋参军感念殿下在朝堂上为他们说话，劳臣带来的，”宋河解释说，“微臣怕替换的木匣有不尽相似处，因此并未将匣子带来。诚如殿下所言，淮王的匣子里面是《东洲医典》的上卷。”

他将袖中医典拿出。

《东洲医典》万世明书，淮王为亲亲表妹寻重逢礼，寻至南越古地历经千难万险才寻到的半卷。男儿一片赤诚心，可惜让他家殿下给祸害了。

不过崔家势力强大，确实不能同淮王联姻。

清河郡主身系尊贵，更不能嫁给淮王。

话是这么说，但想到自己换过去的东西，宋河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东西可有寻到？”谢寄冷冷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说起这事宋河就更痛苦了。

堂堂太子，未来天子，他冷厉睿智的主子居然去要他去找令可男子不育的药物？即便厌恶淮王也没必要这样吧？直接杀了不成？

宋河摇头，“尚未，不过臣找到一味无色无味无踪无痕的五步倒，传闻能一滴就死。”

“退下吧。”谢寄不再看他，徒自打开药盒。

宋河不敢不听，自然应声。

离开前他看见殿下又开始往手上擦药。

那是复生霜，可以令缺皮肉处生新，如同从未受过伤，恢复后同旁边肤色一模一样，但得在伤口流血时擦上，融入血液骨肉，痛苦异常。

这便太子多年练武手上却无任何痕迹的原由。

——他会将那些记载过往的皮肉一并祛除。

宋河不明白男子为何如此在意表象。

可他不明白的太多。

比如说暗室有一间女子卧室。

……

每每经过那个粉白的女子房间，看见那小猫模样的布偶，宋河心里就又腻又发慌。传说知道的真的太多会被杀。他一定得想办法努力变强，才能避免死亡的命运。

……

暗室内仅留下谢寄一人，他没看野菌一眼，目光落在桌上放着的《东洲医典》上，眼底一片凉薄，薄唇勾出的笑意讥诮且不屑。

这是前世谢辰行送出的及笄礼，为阿绪所珍藏。

重生后他一直在寻找这本书，没想到最后还是让谢辰行找到了。

可那又如何。

现在不依旧落到他手中？

天命无用，天定良缘也无用，世上本没有该与不该，只有能或不能。

谢寄将这册书放在身上，从怀里拿出颗夜明珠，夜明珠被雕刻成小猫的模样，谢寄缓缓将它放在烛台之上。

他的阿绪身子弱，不喜欢烛光刺眼，这夜明珠最是合宜。

粉纱幔帐，金缕珠帘，房内染着温柔清雅的香，地上铺着寸金的软绵天绒毛毯，再配上他刚放好的夜明珠，比起龙王的龙宫也要华美奢靡。

可谢寄还是有些不满意。

太子果然不如皇帝，不能露于明面的权势没办法让这件卧室完善尽美，也没办法将那些人全部清除，让小姑娘只能依偎他。

谢寄黑眸晦暗些微，只手掐住左拇指上玉戒，缓缓转一圈才令心绪平定。

算了。

不能重蹈前世因果。

现如今他应该是忍气吞声的仁厚太子，是身处逆境心似明月的君子。

他不能篡位。

他的阿绪会怀疑的。

何况今生与前世不同。今生的阿绪远离上都数年，不会同那些人有多深厚的感情，不会与那人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她不会深爱谁，不会依赖谁，更不会防备谁。

如今她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一切都来得及。

他会徐徐图之，会掩饰好一切，假扮成阿绪最喜欢的模样。

阿绪爱端正君子，他便是端正君子，她喜爱玄色，他便穿玄色，她喜欢猫，他便爱猫，她喜欢文弱，他便‘不会’武功……

她喜欢什么样，他便是什么样。

不会有一丝纰漏，她不会死，更不会再恨他。

他会令阿绪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要她心里有他且仅有他。

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达到目的。